第二章

 

真的跟子壐有點像……

 

望著眼前的男人,邵志薰只能用好奇兩個字來形容。

仔細瞧瞧,也不是真的長得跟子壐很像,應該說全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感覺有些許雷同的地方。

眼前的男人,長得眉清目秀,卻也不失那種男人特有的氣息。

頎長的身高與子壐不相上下,但少了那種結實。

還有,眼前的男人,感覺紳士多了,少了子壐那種不講理的霸道。

如果說這個男人與子壐明顯相異的地方,應該就是眼前的男人少了子壐身上那抹強烈的男人味。

「志薰!」

身旁的林蕙薏尷尬地拉拉她的衣袖,這才拉回她的思緒:「妳不要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啦!含蓄一點啦。」

「對不起。」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

蕙薏說得沒錯,她才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實在不應該這麼盯著他看。

「沒關係。」那男人笑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讓志薰這麼盯著看。

「羅昕傑可是哈佛的高材生!」小倫急忙推薦道:「而且啊,他又會煮飯又會燒菜的,鐵定還不會搞外遇!因為啊,昕傑可是專情出名的好男人喔……

「喂──」換昕傑拉小倫袖子:「再講下去,連面子都沒了吧?」

「是啊、是啊!」小倫尷尬地捉捉頭:「那……」他朝對面的蕙薏擠眉弄眼的:「那我跟小薏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聊,認識對方吧。」

「是啊、是啊。」蕙薏跟著站起身:「那我們先走了囉。」

說罷,也不等他們回嘴,兩人互彎著手臂便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喂──

看自己叫不回蕙薏的身影,志薰反倒有點沮喪地垂了頭,直盯著眼前的咖啡看。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羅昕傑與子壐有些雷同,搞得她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那裏。

真是的……

她暗自咕噥;當初說是聯誼吧?

聯誼的話,不是應該一路陪到底的嗎?

這下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叫她怎麼接下去啊?

「我……

「一起去看電影吧。」

志薰還來不及開口,就聽見羅昕傑建議道。

她睜大了眼,反倒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看見她的反應,他似乎有點尷尬:「妳不喜歡看電影嗎?」

「不是。」她向來喜歡看電影:「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口。

「那麼,就賞個臉,陪我去看場電影吧。」他回給了她一抹微笑,笑容中有那麼些許的生澀。

反讓此刻的邵志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為什麼,她沒有辦法直接了當地拒絕他?

是因為,他長得像子壐的關係嗎?

突然,她想起了子瑜的話──如果遇到好的男人,就放棄我哥吧。

是不是,該學著放棄的時候到了呢?

「嗯。」她點點頭,不太清楚自己的定位是否與他相同。

不過……

或許,她可以試著去喜歡眼前這個男人。

 

* *          *

 

「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知道怎麼搞的,好像看場電影,逛個街就己經是傍晚了。

邵志薰站在自己的門前,面對著羅昕傑高大的身影,反倒有點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跟男人出去約會過的她,此刻顯得非常的尷尬。

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就只能這麼盯著地板,傻傻地站著。

只見羅昕傑似乎也沒有離開地打算,就這麼抬著頭,觀望著四周:「這就是妳住的地方嗎?」

「嗯。」她點點頭:「只是個小公寓,又很亂,所以不方便請你上來。」

其實這是個藉口。

她只是不習慣有子壐以外的男人進到她的屋裏。

「是嗎?」

他不以為意地回了聲,眼裏彷彿有那麼一絲絲的失落。

真的……

很像小朋友在約會一樣。

這麼站著,一句話也不說,她的腳都快麻了:「那麼……」她勉強開口:「我先進去囉。」

她轉了身,正準備開門,羅昕傑的手卻在此時握住她拿鑰匙的手。

她轉頭望向他,就見他腼腆了一會,才又接道:「我很喜歡妳。」

什麼?

志薰睜大了眼,第一次聽到男人這麼毫不遮掩地告白。

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還是她,真的落伍了?

現在的人表達自己的情感,都這麼直接嗎?

「我希望,」他這又開口:「能再見到妳。」

她該怎麼回答呢?

好?還是不好?

頓時間,她覺得一個簡單的選擇題竟可以變得如此地困難……

望著他誠懇的臉,她不得不質疑;真的是因為他長得像子壐的緣故嗎?

「嗯。」她點點頭一聲「改天見。」這便開門進了公寓,獨留羅昕傑高大的身影駐留在鐵門後面。

對於男人……

除了子壐以外,她是真的一點經驗也沒有……

 

羅昕傑一直等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這才淺淺地一笑,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讓一個女人這麼無動於衷。

邵志薰……

他輕輕重覆著她的名字;真的是一個讓他非常感興趣的女人。

 

* *          *

 

好累……

 

邵志薰伸手用鑰匙開了家門,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從來都不知道,約個會竟是這麼地累人?!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自己經驗不足的關係?

要不然,怎麼連看個電影也會這麼累?

 

「那個男人是誰?」

 

一進門,這種霸道的問話語氣,毫不客氣地便拉回她遠走的思緒。

一抬起頭,就看見子壐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面,一副審問犯人的模樣。

她皺了眉頭,忘了前一秒還在咕噥的疲憊:「你怎麼又跑到我家來?!」

只見他,一點也沒有回答她的動作,反倒是深鎖著眉頭又問了句:「妳還沒有回答我,那個男人是誰?」

誰?

花了好一會的時間,邵志薰這才記起來羅昕傑剛剛送她回來的事:「那是蕙薏介紹給我相親的對象啦!」

「相親?」子壐皺起了眉頭。

「是啊!」她吐個舌頭:「你不知道我己經被列入老處女階級囉!不相親是找不到男朋友的!」

「啐。」他一聲輕哼,回想剛剛在窗外看到的那個男人,他就是全身不對勁:「那種男人,應該小心一點。」

那種男人?

「你是說你自己嗎?」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如果像羅昕傑那樣的男人要小心一點,那遇到子壐這樣的男人就要帶貞操帶了!

「我跟他不一様。」

「那裏不一樣?」她笑笑:「應該是說你比較糟吧?把女人當速食一様。」

「不一樣。」他還是肯定的一句,語氣中有種莫名的怒氣:「我是把妳當妹妹才會關心妳!要不,管妳怎麼讓男人糟蹋。」

糟蹋?

她挑高了眉頭;真是嚴重的字眼。

她和羅昕傑,根本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算了吧!」志薰揮揮手:「像你這種哥哥一天到晚往我家裏跑,我要真交得到男朋友,才是奇蹟吧?」

他哼了聲,沒有繼續答話,彷彿暫時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反倒是她,好像只要見到了子壐,她就不自覺地回復了所有的元氣:「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幹嘛又跑到我家來?」

他聳聳肩頭:「回家的時候,看到那個女人又在我家門口等人。所以,就跑到這裏來了。」

「你準備就這麼一直跑到我家躲女人啊?」

「沒什麼不好。」

「你當然沒什麼不好!」她嘟了嘴:「睡不好的人是我耶!」

「那下次去買張大一點的床不就成了?」

「幹嘛為了你三不兩時躲女人去買張床啊?」像是他的免費旅館一樣:「你不會直接去跟她們說分手就好了啊?」

「說啦。」他無奈地聳聳肩:「可是,就是甩不掉。」像是女人死黏著他不放似的。

不過,這樣的情況她不是沒遇過。

女人對於子壐像是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一樣,往往看他甩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

誰叫他,真的是個性感得無可救藥的男人。

「走吧。」

她還來不及放下自己的皮包,好好地休息一下,子壐這便拉著她的手,轉身又往門外的方向走去。

「去哪?」她剛剛才回來耶!

「陪我去吃飯!」他一點也沒有讓她反抗的餘地,硬是拉著她走出門口。

「我剛剛才吃飽耶!」

「誰理妳!」又是那種霸道的口氣:「我一整個晚上沒吃,就等妳回來吃飯!現在餓死了,陪我去士林夜市。」

「總要等我先鎖門吧?」

「這種小公寓,沒人會來搶啦!」

「喂──

不等她抗議,他早己拉著她往電梯裏走去。

只感覺他好像在生氣,但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邵志薰皺著眉頭,不太清楚子壐身上所傳來的那股怒意到底是為了什麼?

應該是因為,她讓他餓太久的原因吧……

 

* *          *

 

「那──

 

子壐一聲,又把手中的滷味遞到邵志薰眼前。

她嘟了嘴,光是聞到味道,整個臉都快綠了:「吃不下了啦!」她的語氣中滿是哀嚎:「你從剛剛吃到現在,應該吃飽了吧?」

真不是人養的!

竟然吃了那麼多還可以保持那麼好的身材?!

「我還想吃烤香腸。」他將整包的滷味丟給她,這又往香腸攤的方向走去。

「不要啦──」她很努力地想拉住他:「人家真的吃不下了啦!」

這個死子壐,今天像是吃錯藥,買了東西就拚命往她嘴裏送!

她明明說過自己吃飽了啊!

「老闆!」他倒是大方:「兩條大蒜香腸!」

「一條!」她趕緊糾正。

「兩條!」他又改了回來。

「人家,」她發誓,再這麼吃下去,她會死在士林夜市的:「真的吃不下了啦!」

「那就用塞的!」他從老闆那接過兩根香腸。

「你乾脆,把我當香腸灌會比較快點吧!」

「好啊。」他面無表情地像是接受她的挑戰似的,一手扣住邵志薰,另一手就一副準備灌香腸的樣子,準備將整條香腸往她嘴裏塞去。

「哇──」她逃命似地推開他!

開開玩笑沒想到他會當真?!

這下子,不趕快找警察會出人命的!

只不過,還跑不到三步,他的腳步倒快,一把便又將她拉進了懷裏,重覆方才的動作:「看我怎麼把妳當香腸灌!」

「不要啦──

好像在做無力地掙扎似的,她索性緊閉起雙唇,死命地也不讓子壐把香腸塞進來!

隱約中,還聽到一旁的路人輕笑……

「你看那對兄妹,感情真好。」

「是啊,兩個人都還長得又高又漂亮,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兄妹也會玩成這樣。」

「可不是嘛!看起來應該都快三十了吧,也可以玩成這樣?真希望我家小孩也可以像他們感情這麼好。」

呵呵……

真是有點難笑!

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邵志薰,聽到這樣的交頭接耳聲,可沒有辦法像他們那樣笑。

果然,不管他們感情再怎麼好,就連陌生人都會毫不質疑地為他們冠上兄妹的名號。

「嗚──」她很努力地想要把遞到嘴邊的香腸推開,用力地從嘴縫中擠出幾個字:「──你饒了我吧────真的──吃不下了!」

「看妳下次還敢不敢背著我吃飯!」好歹,要找他一起吃才是!

「不──────啦」

「子壐?」

一道輕柔的聲音,斷然地打斷兩個掙扎的人影。

就見子壐抬起頭,身體卻也在同一時間成了僵硬狀態。

感受到他異常的反應,讓邵志薰反射性地站直了身子,在看見眼前的人之後,她頓時理解子壐僵硬的理由是什麼。

她,可不是曾經讓子壐傷透心的女人嗎?

嬌小的孫鈺彤和她一七八的身高比起來,形成非常強烈的對比。

再加上,她細皮嫩肉,大眼小嘴,噘個嘴就不知道要奪走多少男人的魂了。

更別說她現在,比十年前多了抹成熟的韻味,細肩的小洋裝將她的身材襯托得鈴朧有緻,穠纖合度。

是一個讓孫鈺彤見了,會覺得很自卑的女人。

最主要自卑的原因,是因為她曾經是子壐愛過的女人……

她,不是去洛杉機的好萊塢發展了嗎?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只見孫鈺彤像是久逢知己似地,收拾了驚愕的表情,順手便往子壐結實的胸膛拍去:「好久不見了!沒想到,現在的你,這麼有男人味。」

只見他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像是不願接受她的碰觸一樣,但也沒有放開地一直握著。

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而她,倒是自然,這麼讓他握著,她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反倒是轉頭望向一旁的邵志薰之後,這又是一聲「妳不是志薰嗎?!」

鈺彤認得出她的臉?

不過……

她在驚訝什麼呢?

誰叫她,早在十二歲的時候,就一天到晚往子壐家裏跑!有那一個子壐的女朋友不認識她?!

「怎麼?」看志薰不說話,鈺彤曖昧地往她和子壐之間望來看去:「難到,妳和子壐是……

「不!」她像是要撇清關係似地急忙搖搖頭,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些年來,鈺彤姊在子壐心裏的地位:「我們的關係還是跟以前一樣!子壐,只是找我出來……」她望了眼,順手搶走那根方才還千推百推的香腸在鈺彤前甩甩:「……吃香腸。」

說著,還故意裝做很好吃的樣子吃了口。

天知道,她的胃都快翻了。

「是嗎?」孫鈺彤像是鬆了口氣,這又柔情地望向眼前的子壐:「那就好了。」

「妳……」捉著她的手還是緊握著不放,僵直的子壐像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找回被遺忘的聲音:「怎麼會在這裏?」

只見孫鈺彤揚了嘴角,笑容中多了抹成熟女人的嫵媚:「我,剛從洛杉機搬回來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士林夜市的小吃!」她笑笑:「記不記得,咱們還在約會的時候,最喜歡來這裏吃宵夜了。」

「忘了。」他回答得倒是乾脆,像在此刻又回到那個慣玩女人的江子壐。

但,懂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現在在說謊!

反倒是這樣的發現,讓她有種莫名的心痛。

他應該還在乎她,所以才會說這種很沒有大腦的謊。

也就因為太認識他,暗戀得太久,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她幾乎全都知道。

「我……」她吞吞乾澀的喉嚨,非常尷尬地揮揮手中的香腸:「先走了。你們倆個慢慢聊……

她這個很不搭輒的電燈泡,正準備以火速逃離這個尷尬的場面,卻沒想到子壐卻在此時放開鈺彤的手,轉身拉住了正要逃亡的邵志薰。

「我跟妳走。」

他的霸道,一點也不容許任何人插嘴的餘地。

只見一旁的孫鈺彤似乎還有所挽留地伸手,順手塞了張名片到他的手中:「子壐……我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而他,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妳跟我,沒什麼話好說的了。再見。」

說著,硬拉著志薰,便往士林夜士的出口走去。

如果說,剛剛硬拉她出門的子壐在生氣,那現在的子壐就是在憤怒。

她不敢開口,只敢乖乖地跟著走。

從認識子壐到現在,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憤怒過。

除了……

十年前,孫鈺彤離開他的那一次。

想著,她的心頭就不自覺地一陣黯然。

他,應該還是愛著她的吧?

所以,才在事情發生了那麼久以後,依然沒有辦法原諒她?

邵志薰偷偷地睨向他緊抿的雙唇,己經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江子壐了。

為什麼,這樣望著他,竟讓她的心頭像是讓人用針扎了般地痛了呢?

 

* *          *

 

這是第一次,子壐不跟她搶床位。

 

坐在沙發上的子壐很安靜,從一回到家裏以後,就這麼若有所思地望著落地窗外,不用等他開口,她便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什麼。

「你還很愛她吧?」忍了好久,邵志薰終於開口。

她看過子壐換過很多的女人,但卻是第一次看到子壐為了一個女人,而出現此刻的表情。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否認,也沒有承認。

但這樣的反應,反讓志薰感到情何以堪。

她拿了一罐碑酒到他的眼前,順勢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此刻的她,沒有任何的身分說些什麼,只能像個妹妹一樣地鼓勵他……

「如果,」她覺得自己說這句話需要好大的勇氣,連喉嚨都像在跟她作對似地變得沙啞:「……你還愛著她,就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吧?我覺得……她好像還很在意你。」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傾身拿起眼前的啤酒,像喝水一樣整個倒進自己的嘴裏。

這是第一次,她窺視不到他內心的世界。

向來,他在她的面前都很坦白,只不過,好像一碰到孫鈺彤的事,他就寧願選擇將自己封閉起來。

她,終究還是比不過她嗎?

心口酸酸的,她不太清楚這樣的尷尬還要維持多久……

「我……

「不要再跟我提到她的事。」不等她開口,子壐這便自沙發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落了一句。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憤怒,他撇開臉,隨手拿起自己的外套便又往門外的方向走去:「我今天還是回去睡好了。」

說完,隨著關門聲一同消失在門後。

好奇怪……

望著他消失的身影,邵志薰無力地躺進沙發裏,伸手摀上自己的胸口,莫名地覺得心痛。

為什麼,連眼淚都這麼不爭氣?

她,這個代理妹妹的角色,到底還可以扮演多久?

她這種虛偽的笑,到底還可以偽裝多久?

在暗戀子壐十六年後的今天,她第一次覺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