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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que

倉白與無助……

堤亞面無表情地望著薩摩斯躺在身前的屍體,眼神如同寒冰一般的冰冷。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悔意,彷彿躺在眼前的人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這就是你狂妄到膽敢挑戰我的權力的下場。她望著薩摩斯的臉低嘖道。心裡只要一想到薩摩斯之前竟然狂妄到膽敢表現出擁有比她更多的權力的模樣,此刻的她就因為他的死亡而感到無比的勝利與滿足。

從他竟然無知到讓一個下女受孕到試圖想要封那個奴隸為王后,種種的事情只讓堤亞很滿意她的兒子薩摩斯現在再也沒有辦法將她花了許多年所創造出來的埃及毀於一旦。

「我的王后,」一個下人的聲音拉回她遠走的思緒,她看見那個下人躬身後又接口:「我們是不是該準備整理冠冕王子的遺體以便製成木乃伊?」

木乃伊﹣那是為了保存王室成員的遺體好讓他們可以進入死後世界的一種特權。堤亞停頓了一會兒,視線仍鎖在薩摩斯的身上。一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冷冷地開口:「不用麻煩了。」她決定道:「把他的遺體和所有的東西全都放火燒了吧。偉大的埃及不應該知道他們曾經有個像薩摩斯這麼叛逆的王子存在過。」若真的要留下什麼,那大概只有薩摩斯還沒被送到下埃及以前那副聽話又無知的模樣的吧。

她的冷酷讓駐足在身前的下人全都顯得錯愕不及。因為薩摩斯不只是個冠冕王子,同時也是即將上任的法老王。今天就算他已經死了,也應該被製成木乃伊後保存在王室墳墓內以便他進入死後的世界。只不過不管眾人的內心有多少的疑問,也沒有人膽敢質疑王后的命令,因為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只要有人膽敢挑釁她的話,大概都只會落到與薩摩斯王子相同的命運。

堤亞於是轉向一旁的侍衛後問道:「那個下人呢?」

侍衛們立刻行禮後回答:「我們還沒有找到她,但是隊長已經指派所有的侍衛去搜尋整個錫比斯城以尋找那個下人的藏身之處。」

堤亞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因為自從薩摩斯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威脅之後,那個下人的死活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件雞皮蒜毛事。她轉過身子開始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心裡倒是有件事是她十分肯定的﹣那就是那個下人遲早會像薩摩斯一樣被燒成廢土。因為偉大埃及的歴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下人可以被冠冕成王后。既然這種事以前不會發生,那麼以後也更不可能會發生。

* * * * *

「……那法媞媞。」

那是她為自己取的新名字,也是她決定重生的新身份。

那法媞媞坐在洞裡並望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宣布道:「我的名字叫那法媞媞。」

她之所以躲進這個洞裡正是為了躲避侍衛兵的追補。即使到了這一刻,她還是遲遲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謀殺了即將上任法老王的薩摩斯,也同時成為王后死刑台上的名單。

她困惑地靜坐在原地不敢亂動,腦子裡也不斷地思考著眼前這個勇敢的陌生男子究竟向她做了什麼樣的承諾;因為他不只希望她不要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還自願為她的人生做決定。而他現在更想要保護她並給予她一個全新的生活。這是夢嗎?她自問:為什麼這一切竟感覺如此的不真實?

其實那法媞媞很清楚地知道;既然王后派遣了侍衛在追捕她,那麼她的死亡就只是件遲早的事罷了。特別是當她的罪行一旦被揭發以後,那麼眼前這個男人鐵定會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對她做過如此愚蠢的承諾。其實她卑賤的生命也已經所剩不多了,既然她已經失去了一切,而未來又不是她想要面對的局面,那麼她根本就不在乎誰想要來接管她的生命。

只不過她發現心裡倒是有一小部份想要將自己完全地交付給他,或許是因為知道死亡不是自己唯一的未來多少讓人感到些許的安心。她其實很想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姓名,只不過她發現那個名字所附帶的卻是她極欲遺忘的過去。所以她才會在當下選擇一個新的名字來取代,一個含意著她母親生前不斷對她重覆的話﹣美麗或許不會永遠是種祝福,很可能是場無人能掌控的災難。

她小時候雖然不斷地質疑這句話,但是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後,她終於清楚地了解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義。她開始相信自己的美貌著實會為他人帶來種種的災難,那不是一種祝福,而是一種詛咒。而她的新名字所反射的便是那樣的意義。

那法媞媞﹣美麗的女人已到。

還有它所附帶的詛咒。那法媞媞一抹苦笑,心想眼前的男人要是夠聰明的話,那麼他鐵定會了解她所代表的不過是個令人棘手的麻煩罷了。

雖然她再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像個平民一樣地生活,但她卻還是想要停止這種漫無目地的流浪而讓自己有種歸屬感,因為一部份的她其實也希望能夠像薩摩斯所要求的那樣好好地活出真實的自己。或許正因為這樣的念頭不斷地在心裡發芽,所以當她知道有人願意庇護她的時候,她遍體鱗傷的心還是多少感到些許的安慰。

她抬頭審視著他,注意到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還是顯得十分的明亮。而她在那對眼裡所看到的絕對自信卻總是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薩摩斯,以及她沒有機會愛他的特質。

她輕咬著下唇,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老是拿一個陌生人與埃及的冠冕王子作比較,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也無法控制那樣的行為,因為眼前的男人與薩摩斯著實有著太多令人無法理解的相似之處。他溫柔的眼眸與身上的自信,更甚至是連他說話的方式都很難讓人不去聯想。只不過她開始懷疑那是不是因為自己內心的罪惡感在作祟,所以才會讓她把每個人都不自覺地聯想成薩摩斯。她並沒有把那樣的想法說出口,卻在這個時候發現眼前的男人微揚了嘴角,就連聲音都是種如絲般的語調:「妳的名字……很適合妳。」

她無法理解那樣的評語。或許是因為她從來不把『美麗』當作是一種稱讚,所以在聽到這樣的話時總覺得要好心地警告道:「『美麗』不永遠是件好事,它很可能為人帶來許多無法掌控與避免的災難。」

「那或許是真的,」他盈著臉上的淺笑同意道:「但那也得要由我來決定吧。」

他語氣中的自信讓她感到有點意外。僅管她不該將他扯進自己混亂不堪的生活,但她卻無法阻止內心一直想要讓他保護自己的渴望。但要是他了解我了呢?她還是忍不住咕噥;那麼他是不是就會開始後悔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洞穴外突然傳來的響聲頓時打斷兩人的對話。那法媞媞的身子在瞬間僵直了起來,耳朵也仔細地聆聽著洞外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隊長,」她聽見一名侍衛叫道:「那裡有個洞穴。我們是不是該檢查那個下女有沒有可能躲在洞穴裡面。」那名侍衛的聲音清楚得如同他就站在洞口一樣。

這樣的話讓那法媞媞全身緊繃了起來,血液更是不斷地在她的體內竄流。我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她也只能自問,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想過接下來該怎麼辦。即使她早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她卻不想將他一同帶進死亡的命運。她開始感覺手足無措,就連望向眼前的男人她都不禁感到愧疚。她已經傷害了太多她所愛的人,加上謀殺薩摩斯已是她一生中無法彌補的錯誤了,她更不應該讓這個陌生人的鮮血也成為她的罪過。

她驚恐得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只見眼前的男人彷彿是感受到她的緊張,二話不說地便起身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他如此突而其來的舉動只讓那法媞媞更顯錯愕。她瞠大了雙眼並看著他慢慢地離開自己的身前,除了感到全身僵直之外,她根本是張口無言。他在幹什麼?她只能不斷地重覆這樣的句子,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認定她是個棘手的麻煩,還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想要將她親手交到王后的面前,像傑洛克那樣為自己換取更高的權位?

她現在的情緒已不是用緊張兩字可以形容的,所有的感官都不斷地在她的內心激動著,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她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卻又無法開口阻止他前進。她的十指緊緊地扣著座下的石頭,隨著他朝洞口走近的每一步都只是更加深她內心的恐懼,她完全無法想像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就在那個男人一走出洞口的時候,正巧與準備進入洞內的侍衛們相撞。他因為突而其來的陽光而反射性地瞇起了眼睛,但雙腳卻直直地駐立在洞口彷彿企圖阻止任何人的進入。

所有的侍衛都因為他的不預期出現而楞在原地,因為根本沒有人想過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他。

「我的王子?」他的出現讓所有的侍衛全部躬身行禮。

但那樣子的稱呼卻讓那法媞媞的思緒在瞬間成了空白,因為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再聽到那樣的名字。王子?一陣寒顫隨著腦內不斷高築的問題也跟著爬上她的背脊,她發現自己只能不斷地重覆著相同的問句:他真的是埃及王子嗎?

她以為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再有另外一個埃及王子的存在。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天意讓她在殘忍地謀殺了一個王子之後,又將她帶到另一個王子的手中?喔,阿門—這樣的發現讓她很快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因為他如果真的是埃及王子的話,那麼他稍早提到並哀悼的亡兄豈不正是薩摩斯?

那法媞媞根本無法保持冷靜,彷彿這些日子以來她選擇遺忘的情緒都像潮浪般地侵蝕著她的所有感官。為什麼?她只能不斷地自問;為什麼天意總是不斷地將我拉回相同的命運﹣一個我急欲逃離的命連?又為什麼在我殘忍地謀殺了他的兄長之後,他還那麼心甘情願地想要成為我的庇護?

所有的答案在那一刻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她的命運在此時已經完全地掌控在死神的手中。

Chapter 1

阿門厚德四世用身體擋住洞口,很明顯地不凖備讓任何人進入。眼前所有的侍衛都因為他不預期的出現而全數躬身行禮,根本沒有人膽敢開口半句。

「發生了什麼事?」他望著眼前的侍衛並以嚴厲的口吻質問道。

傑洛克身為王室侍衛隊的隊長,很快地便挺直自己的身子回答:「我們正在搜尋一個逃離王宮的下人。」事實上,他尋找那法亞媞已經有好一段時日了。只不過大部份的時候,與其說要逮補她而讓她成為堤亞報復的對象,傑洛克其實更想要幫助她逃離錫比斯城。傑洛克運用他新獲得的隊長職位不斷地掌控侍衛兵們搜索的方向,大部份都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法亞媞不會涉足的地方,侍衛兵們也才會因此而遲遲找不到她的下落。仔細想想,從那法亞媞逃離王宮至今也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他只希望這些日子已足夠讓她拉開與王宮之間的距離,到達一個堤亞永遠找不到她的地方……

「為什麼找一個下人需要動用到這麼多的侍衛?」

阿門厚德的聲音剎然地打斷傑洛克遠走的思緒。他抬頭就看見王子朝著他身後的侍衛們睨了一眼後便瞇起了眼睛質疑道。所以傑洛克只好再度躬身:「這是王后的命令。」

那當然,阿門厚德低嘖了聲,因為堤亞向來蠻横又不講理,以致於傑洛克的回答就變得理所當然一樣。雖然這麼下令所有的侍衛出宮追捕一個逃宮的下女的確有點小題大作,但阿門厚德卻一點也不驚訝堤亞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好奇:「這個下人究竟是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得要動用這麼多的兵力?」

傑洛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也只能緊閉著雙唇以示沉默。僅管他該回答王子的問題,但是他根本不認為那法亞媞應該一個人承擔謀殺王子的罪過,因為那畢竟是堤亞為了讓那法亞媞以為可以換取自由所設的陷阱。

見眼前的侍衛隊長一直遲遲沒有作答,那只是更加地說明了這一整個搜索行動鐵定又是堤亞的任意妄為。阿門厚德暗想道;既然她從以前殺人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與藉口,那麼這一次又怎麼會有所不同呢?阿門厚德雖然無法苟同堤亞的處事態度,但他同時也沒有任何的資格做批評。所以他也只能望向傑洛克並以堅定的口吻開口:「我沒有看到任何的下人,也不希望再繼續被打擾。你們全都撤離吧。」

「是,我的王子。」傑洛克在點頭之後很快地便帶領著全部的侍衛兵離開洞口,並朝著神殿的方向繼續搜尋﹣那是另一個他清楚地知道那法亞媞絕對不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阿門厚德一直守在洞口確定所有的侍衛兵都完全地消失在視線之外後,這才緩緩地轉過身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呆坐在洞內的那法媞媞。他的雙眼雖然還來不及適應洞裡的黑暗,但已不難感受她因方才的所產生的驚訝。

那法媞媞很顯然不知道他是誰的反應令阿門厚德感到愉悅,臉上豐厚的嘴唇也不自覺地形成了一道優雅的笑容,因為他從來不認為整個埃及上下可能有人會不認識他。雖然他從小就被送進了神殿,也花了大部份的時間在那裡學習如何成為大祭司,但至少也還出席過不少的王室慶宴。她對他的一無所知照理說應該會傷害到他的自尊,但那卻反而讓他覺得莫名的愉快,正如同她給他的感覺一樣。阿門厚德擴大了臉上的微笑並首度介紹自己的名字:「阿門厚德四世。」他盈著臉上的笑容,順勢地傾身靠在身旁的石牆上:「那是我的名字。」

那法媞媞震驚到無法開口,好像所有的話全都卡在喉間似的無法出聲。

阿門厚德看她好像沒有辦法開口,所以只好又繼續道:「想必妳就是那名侍衛兵們全力追捕的下人了?」

那法媞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卻因他的友善而倍感困惑。她不太確定他的動機究竟是什麼,特別是當他已經清楚地知道她正是王后追捕的對象之後,為什麼還能夠如此輕鬆地與她交談?難不成他是想要卸下她的心防,爾後才將她親手交給王后?

那法媞媞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後,才終於有辦法找到自己的聲音開口:「我早就警告過你,」她面無表情地繼續:「我不是你想要負責的對象。」

但阿門厚德似乎不這麼認為。他朝著洞穴外睨了一眼後,這又將視線轉回到那法媞媞的身上:「我想,」他調侃的語氣裡有抺難掩的得意:「以妳現在的狀況,我應該是整個埃及唯一有辦法對妳負責的人吧。」

他過度自信的語調再度拉回那法媞媞的注意力。她抬頭望向他,注意到陽光反射出他臉上的輪廓,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與薩摩斯是如何的不同。阿門厚德顯得修長,與薩摩斯的壯碩截然不同,特別是從他臉上的輪廓與體型來看就更加地顯而易見。他略顯鷹鈎的鼻子勻稱地平衝了他的臉,而唇形也比薩摩斯的唇更顯得豐厚了許多。除此之外,他身上散發著某種程度的親切與溫和更是薩摩斯從來沒有的。

只不過他們兩個雖然有著完全不同的外表,但語調裡那抺強烈的自信卻是一模一樣的。那法媞媞還來不及繼續審視他以前,便聽見阿門厚德又開口:「我們走吧。」

「走去哪?」

阿門厚德因她臉上的猜疑而輕蹙了眉頭:「我不認為妳想要永遠待在這裡,不是嗎?」他話說完後便舉步朝她所坐的方向走近,只是傾身握住她的手之後便將她整個人拉起身:「我有個比洞穴更適合妳的地方。」在那法媞媞還來不及開口抗議以前,阿門厚德已將她拉出了洞外,進入了陽光的世界。

那法媞媞反射性地瞇起了雙眼;或許是因為在洞裡待了太久的緣故,反倒讓她頓時無法適應陽光的強度。她慢慢地感覺他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好像透過那樣的溫度,她的心也跟著暖了。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準備將她帶到什麼地方,但有他在的時候,她好像也莫名地感到安心。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決定將自己交付到他的手中。反正那法媞媞根本不認為她有能力可以處理自己的生活,所以不知道他如果真的想嚐試的話又會有什麼樣的損失……因為不管命運對她有什麼樣的安排,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相信他。或許是因為他溫柔的語調,也很可能是他身上特有的魔力,反正不管是為了什麼,那法媞媞發現自己想要完完全全地信任他根本是一種難以克制的衝動。

此外,她暗想道;不管阿門對她有什麼樣的安排,她都已經準備好走在那條無法預測的道路上了。

* * * * *

阿門厚德一直到達神殿內的寢宮後才終於放開她的手,但那法媞媞卻因為自己能夠安然無恙地走進神殿而感到驚訝。因為他不但沒有將她帶回到王宮裡接受處份,反倒還有辦法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將她悄悄地帶進神殿。

神殿裡的寢宮與王宮裡的寢宮根本是天壤之別。在這裡既沒有下人,也沒有守衛站崗,更不用說四面徒壁,屋子裡除了簡單的傢俱以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與裝飾,反倒讓那法媞媞覺得自在了許多。

即使放開了那法媞媞的手,阿門厚德還是繼續著自己的腳步,引領著她朝著臥室的方向前進。他越過整個臥室而駐足在一片沒有任何擺飾的牆面,這讓那法媞媞滿臉困惑地望向他。隨後便見他轉身扭轉了置放在牆角的花瓶,眼前的牆面竟因此而莫名地出現了一個門口。

那扇門是一個與臥室緊連的密室入口。密室的大小與那法媞媞之前和母親一起居住的屋子還要大了一些。密室裡有張石床,一張桌子和一盞油燈。而緊連著石床的牆面上方則有個小小的開口,足以讓些許的陽光勉強地照進密室之內。

「你在這個寢宮裡會很安全。」阿門厚德保證道:「沒有獲得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入這個寢宮的。我會交待下人們每天都把食物放在寢宮外的走道上。妳不用擔心會有人去向王后告密,因為流言蜚語在神殿內是種大不赦的罪,我很確定沒有人想要在死後讓歐西里斯(Osiris,死神)審判。」他淺笑了聲,彷彿這樣的罪正有利於他似的。「而這個密室,」他望向那法媞媞後又是一抹笑:「除了我以外根本沒有人知道它在哪裡,因為我是唯一知道開關的人。大祭司們通常會設立密室以隱藏他們的財物,以致於密室的存在通常只有大祭司才會知道。所以妳在這裡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感到威脅,也絕對是安全的,因為除了我以外,根本沒有人找得到妳。」

那法媞媞因為他的話而蹙起了眉頭,彷彿無法理解他既然有這樣的地方可以躲藏又為什麼要刻意跑到神殿外的洞穴。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裡的問題,阿門厚德這又揚了嘴角:「正如我所說的,這個密室的設立是為了讓大祭司藏寶物用的,沒有人期望任何生物會躲在這個地方。再加上聲音是流動的,這面薄薄的牆根本無法提供我想要的安靜,所以那個洞穴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我不想要讓人打擾的私人禁地。」

那法媞媞輕咬下唇,也皺起了眉頭,不喜歡他竟然有辦法回答她還未出口的問題。

但她的表情卻讓他感到莫名的愉悅,彷彿因為她臉上顯而易見的固執而感到有趣:「更何況我要是沒有到那個洞裡,豈不是會一輩子遇不到妳?」

為什麼他的口氣聽起來好像那將會是件令讓他感到扼腕的事似的?那法媞媞無法理解他過份愉悅的心情:「你根本不知道你為自己找了什麼樣的麻煩。」

「相信我,我想我非常地清楚。」他顯然一點也不認同她的話,語調裡還有一抺自負似的嘲弄:「既然我是整個埃及唯一有能力可以保護妳的人,妳難道不覺得這一切都很像是命中注定的嗎?記得,是妳來撞見我的。」

「如果我真的注定要遇見你,」她回口:「那我很確定阿門一點都不喜歡你。」

她如此大膽的評斷讓阿門厚德臉上的微笑很快地便轉換成一道爽朗的笑聲:「相反的,我開始覺得阿門或許還挺喜歡我的。因為在妳還沒有出現以前,我的生命只能用『平淡無奇』四個字可以形容。」

她緊咬著下唇不想回口,因為他過度爽朗的笑聲讓人很難與他爭辯。

阿門厚德發現這麼望著她的表情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是件很容易讓人上癮的事,所以他決定暫時拋開腦裡的思緒後開口:「妳可以一直待在這裡,我有空自然會再回來看妳。」阿門厚德相信自己要是不趕快離開的話,那麼他很可能就再也離不開了。因為好像只要待在她的身邊,他的生活就變得莫名的愉快與滿足似的:「妳在這裡會很安全的。」他再次確認道:「這裡不是王后的侍衛可以進來的地方。」

那法媞媞抬頭望著他,也知道自己根本無處可去。因為要不是他自願成為她的庇護,此刻的她早就讓侍衛們逮捕到王宮裡去了。只不過她雖然感激他的施捨,卻同時因為他不準備待在同一個寢宮而感到有點失望。所以她猶豫了一會兒後才終於開口:「你不會跟我一起待在這裡嗎?」

與其回答她的問題,阿門厚德反倒揚了嘴角輕問:「妳希望我留在這裡嗎?」

這樣的問題讓那法媞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王室貴族面前會有任何的選擇,更遑論還是決定一個王子去留的權力。身為下人的她不是應該完全的服從嗎?又更何況她從來不預期他在給予了她所有的協助與保護之後,竟然還絲毫不要求她的回報。

她的無措再度讓阿門厚德的臉上浮上一抹笑容。雖然知道她的腦子裡鐵定有很多的事情要消化,但是他還是很高興她竟然會關心自己的去留。「不,我不會待在這裡。」他笑著回答:「這裡是我在學習如何成為大祭司時待的寢宮。現在既然冠冕王子已經去逝了,我則必須搬回到王宮裡並學習如何……」他停頓了一會兒,彷彿在慎選適當的辭句後才又開口:「接管他的職務。」

職務?一抹哀傷淡淡地劃上她的心頭;那表示接掌法老王的職位嗎?

那法媞媞只能沉默不語,根本不知道她究竟該不該向他坦承自己已犯下的罪行。或許正因為他總是讓她聯想到薩摩斯,所以更讓她無法不去面對內心隱藏的罪惡感。

但阿門厚德如綢緞般的語調卻在此刻再度將她拉回了現實之中。「妳,」他注意道:「真的非常的與眾不同。」

她不解地望向他,突然記起了薩摩斯也曾經用過同樣的話來形容她。

她會說話的眼睛讓阿門厚德開始注意到她是個很容易令人上癮的人。她的身上有種特質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更甚至是想要了解她。一般人常常會因為他的頭銜怕他,更甚至是阿諛諂媚他,但她卻兩者都不是,更不用說她還是侍衛兵正在追捕的逃犯。如果整個埃及有誰要怕他的話,那麼她就更應該首當其衝才對。「妳的眼裡沒有任何的恐懼。」

恐懼?那法媞媞蹙起了眉頭,好像根本看不見任何可以讓她感到恐懼的理由似的。所以她只好又不解地望向阿門厚德後開口:「我應該要怕你嗎?」

「我?」阿門厚德挑起了眉頭,但卻因為她的話而很快地放聲而笑。僅管她有一百個理由要怕他,但他卻很高興她的話聽起來像個問題而不是句結論。他繼續笑道:「或許不用。」

他其實很高興自己能夠遇到她。雖然他還不能完全理解為什麼,但他倒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有記憶來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妳有種讓人無法偽裝的特質,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在妳的面現表現他們最真實的一面。」至少,阿門厚德很確定那正是她對他所造成的反應。

那法媞媞不是很了解他這話的意思,所以也只能自嘲:「那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嗎?」她的語調慢慢地成了一種低喃:「王宮向來不是一個讓人表現自己的地方,我得要學會偽裝才有辦法生存下去。」

「沒錯。」也輕揚了嘴角:「但既然妳現在已經離開了王宮,那麼自然也沒有偽裝的必要。在我的面前,妳可以表現妳完整的自己,我相信我的心臟絕對可以負荷事實的真相。」

他的話再度讓那法媞媞感到錯愕,因為她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人像他這樣毫無偽裝的真實。表現她完整的自己?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知道該怎麼做。重點是,真實的她擁有那麼多不堪回首的過去,又有誰會真的想知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為自己帶來了什麼樣的災難。」

對了,災難。他淺笑道;好像從見到她的第一面開始,她就總是不斷地把自己與『災難』兩字相提並論。只不過她大概不知道在她還沒有走進他的生命以前,他的日子也只能用『悲慘』兩字來形容。他低了頭,嘴角上的微笑也不自覺地擴大:「那是我願意承擔的風險。」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直覺從來沒有背叛過他。雖然他還不了解為什麼,但他卻已經感覺到她將會是唯一可以照亮他生命的女人。

喔—那法媞媞不禁低吟,不能理解他為什麼總是有辦法將每一句話都說得自信滿滿。她不只是個災難,還是個弒他兄長的劊子手,更是強迫他接手法老王位置的推力。雖然他的口頭上沒有說,但她卻可以清楚地從他的眼裡看到他根本一點兒都不想要成為法老王。所以他為什麼還能夠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你對我的過去甚至一無所知。」她咕噥道。

「那是因為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語氣還是如此的絕對。

「為什麼?」這讓她感到更加的困惑。

「因為那全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既然沒有參與,那也就表示了我沒有知道的必要。我們兩個的生活從妳走入洞穴的那一刻開始有所交集,所以當我承諾要為妳的人生做決定的時候,我只在乎妳從那一刻以後的未來。」

這樣的話讓那法媞媞不知道該怎麼回口,因為不只她沒有透露自己過去,就連她給他的名字都是假的,而他卻還是選擇無條件地相信她?「如果,」她聽見自己語調中的一絲不確定:「我欺騙了你呢?」

「那麼妳也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他過份愉悅的語氣彷彿根本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似的。「妳不會是埃及第一個說謊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管妳對誰說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妳選擇對自己誠實。如果今天妳都已經決定了欺騙我是妳最好的選擇,那麼就不要浪費時間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對不對。沒有人可以一輩子不犯錯,因為我們都是為了從錯誤中學習,而不是為了錯誤而停止了生命。生命的創造是為了讓人們可以繼續前進,而不是因為害怕犯錯而不停地後退。」

那法媞媞突然想起薩摩斯在死前也曾說過很類似的話,但這話從阿門厚德的口中說出來似乎又更多了一種深奧的含意。那讓她不禁質疑是不是所有的王室都是如此被教養長大的?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人們不但沒有辦法從錯誤中學習,卻還讓相同的錯誤不斷發生的時候,那麼人們又怎麼能夠不去擔心過去,而放手朝著生命的方向前進呢?

那法媞媞沒有回口,只是不斷地在腦子裡思考那樣的問題,也懷疑自己一直放不下過去的行為是不是算是活在過去。「如果,」她似乎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開口:「我後悔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呢?」

他還是繼續以笑容回答她的問題:「那麼妳還有未來可以修正以及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

「如果一切都太晚了呢?」話才一出口,她就想起了薩摩斯以及內心一直無法掩去的自責。

卻沒想到阿門厚德反而更加地擴大了臉上的微笑:「一個人想要做對的事情永遠沒有太晚的時候。」

這話雖然說得簡單,但她又有什麼能力可以讓那些她所傷害過的人重生?又如何去更改那樣的錯誤,讓一切回到他們原本該有的樣子……

「對於那些活在過去的人來說,他們總是想要將所有的事情變回到他們以為完全沒有出事前的模樣,並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似乎了解那法媞媞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阿門厚德耐心地解釋道:「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並不表示進步。生命之所以不能回頭,是因為人們會因此而強迫自己繼續走下一步。對於那些懂得前瞻未來的人來說,他們會去思考自己從錯誤中所學到的,並想辦法創造出更好的未來。這是我為什麼沒有必要了解妳的過去的原因。因為不管妳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我相信妳也正在釐清自己的思緒,不是嗎?但與其一直守在過去所犯下的錯誤裡,我建議妳倒不如朝著未來的方向繼續前進吧。」

那法媞媞睜大雙眼看著他,她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他究竟是如何讓自己這麼有自信?又是如何對生命了解得如此地透徹?他看起來雖然與她年紀相仿,但卻感覺他身上好像擁有著無人能及的智慧。這也讓她不禁自問:我又該怎麼做才有辦法放下過去並朝著未來的方向前進?

「今天沒有人會來這裡,」在她還來不及開口以前,阿門厚德繼續道:「妳也該好好地休息了。相信妳這些日子為了逃避侍衛兵也應該累了。妳不用擔心有人會來這裡找妳,因為王室的侍衛若是沒有我的准許是不能進到這個寢宮的。我只要有時間的話自然會再回來看妳。」他投給她一抺溫柔的笑容後,也不說聲道別便轉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走了出去。

真的很令人上癮……阿門厚德發現那大概是最適合用來形容她的辭句。雖然他不知道那法媞媞與堤亞究竟有什麼樣的過節,但他的直覺卻不斷地告訴自己要不計一切代價地保護她。

雖然阿門厚德暫時還不能理解自己的直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但在他釐清之前,他知道自己最好得先趕快回到宮裡,以免堤亞起疑。只不過有件事他倒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堤亞絕對不會發現她一直在追捕的下人,竟然在他的庇護下還好好地活著……

* * * * *

這真的是我的命運嗎?

那法媞媞一個人獨自坐在寢宮裡,雖然整個人身心交瘁,但卻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入睡。她從離開了王宮以後就一直在躲避著侍衛兵的追查,以致於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好好地消化。如今身旁一片寂靜,她發現那些一直以來強抑的情緒竟也慢慢地開始浮上心頭,並不斷地在她的內心翻騰著,使得她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了。

她真的應該接受阿門厚德的庇護嗎?這樣的問題不斷地在她的腦海裡重覆著。她不但謀殺了他的兄長,而且還帶著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這樣的她真的還有資格像阿門厚德所說的那樣;放下過去並朝著生命的方向前進嗎?

我真的很可恥……知道自己的內心其實很渴望阿門厚德的援助,那法媞媞不禁這麼想道。只不過此刻的她好像除了一身的麻痺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緒了。當一個埃及王子死在她的懷裡,阿門竟然又將她帶到另一個的手中。雖然她逃得了王宮,但未來卻又呈現出相同的結局。如今她一無所有,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對她造成任何的損失了。看來她也只能將自己的命運交付到阿門的手中,任由祂來處置了……

* * * * *

「你去哪了?」

阿門厚德回到了王宮之後,一點也不訝異會在大廳裡看見堤亞的身影。他停頓了一會兒,思考著自己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但很快地便決定忽視她後繼續朝著自己的寢宮方向前進。當然,他暗咒道:自從薩摩斯死了之後,堤亞幾乎總是無時不刻地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光是觀察堤亞身上的能量,阿門厚德就很清楚方才的問題並不是出自於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關心,反倒比較像是一個掌權的人害怕事情出軌的質問。堤亞似乎常常忘記他是從小就被訓練成為大祭司的,所以他的感官向來比常人要來得敏銳,就連感受到的事也往往不是能夠用言語來形容的。

雖然他向來不能苟同堤亞以國家之名所做的各項決定,但幸運的是他大部份的時間都待在大神殿裡,以致於他根本很少有時間與她交集。其實他一直很喜歡自己能夠成為大祭司這樣的安排,因為他可以像大祭司一樣學習如何與眾神溝通並為宇宙傳遞最神聖的消息,更可以運用直覺與第六感來判斷能量的流動。

阿門厚德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像個領導者一樣強迫他人做事,更不可能用律法來約束他人。雖然他從小就被訓練成為一個精神領袖,但他卻沒有能力成為一個領導人民的法老王。只不過薩摩斯的死亡卻改變了所有的一切。他不只被強迫要搬回到宮裡,更是要接掌原本屬於薩摩斯的職位﹣那是一個他根本無法勝任,更不可能懂得管理的職位。

「我說,」看見他刻意忽視自己的問題,堤亞揚高了語調後又再問了一次:「你究竟去哪裡了?」

「外面。」阿門厚德回答得精簡又面無表情。

那樣的回答讓堤亞反射性地皺起了眉頭。在她膝下所有的子女裡頭就屬阿門厚德最安靜但也最為怪異,她向來都沒有辦法閱讀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拿他怎麼辦。再加上他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穿別人的思緒,雖然說那樣的特質可以幫助他成為一個完美的大祭司,但卻讓她有時候覺得有點怕他。

雖然他不是最適合的法老王人選,也根本不想要接手那樣的王位,但是堤亞的膝下除了薩摩斯之外就只剩下他一個男嗣,這也讓他成了唯一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掌王位的人選。「你應該待在王宮裡!」她說道:「既然你都快要成為下一任的法老王了,那麼你的安全就更應該加倍防守才對。」

這樣的話從堤亞的口中說出來似乎顯得有點好笑。因為她大費周章地派遣所有的侍衛兵到城裡去追捕一個逃了宮的下人,他的安危似乎一點也不在她的考量之內。阿門厚德沒有接口,只是轉身走向一旁的桌子為自己倒了杯酒後便在窗口邊坐了下來。

王宮,他看著窗外暗想著;這是一個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屬於,也永遠不可能屬於的地方……

「我希望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多多到大廳裡與眾大臣們見面,」堤亞提醒道:「他們在你成為法老王後將會給你莫大的援助。」

「妳知道我向來不擅交際。」他嚐了口紅酒後輕嘖道。

「那你何不多花點時間陪陪你的王妃﹣琪亞。」她又建議道:「我希望在你登上王位之前能夠有個子嗣。」因為在冠冕典禮前能讓琪亞懷有阿門厚德的子嗣只會更加地鞏固琪亞未來王后的地位。「我會安排琪亞在她受孕之前,天天都來你的寢宮裡服伺你。」

琪亞,阿門厚德記得她是艾伊的大女兒,本來是應該成為薩摩斯的王妃,但卻在薩摩斯死後就名正言順地成了他的王妃。他們甚至連對方都沒有見過一面就成了夫妻。這不禁讓阿門厚德好奇琪亞對於這樣的安排又有什麼想法,是否還能安然自得地成為他的妻子?

只不過他同時清楚堤亞需要一個新的面孔來呈現完美帝國的假像,也了解她為什麼總是處心積慮地想要讓琪亞成為王后。但他什麼話也沒說,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言語並不能改變任何的現狀。

雖然阿門厚德不像薩摩斯那樣老是與她頂嘴,但他的沉默卻更叫堤亞覺得難受。阿門厚德不像薩摩斯那樣會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反倒是將所有的事都悶在心裡,常常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在跟一面牆說話似的。

「我已經替你把所有的事都打理好了。你現在應該好好地學習如何成為一個法老王,並為我生一個子嗣。你應該對這樣的未來感到興奮才對。」

「我這不是全都照著你要的做了嗎?」

沒錯,阿門厚德的確是照著她的話做了。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緣故,他的言行舉止還是老叫人不安。與其說他像個聽話的兒子,他反倒比較像隻蜷伏的老虎,一直在等待著適當的時間報復似的。但堤亞很快地便甩開了那樣的念頭:「那你就更應該好好地待在宮裡,等著正式成為法老王。」

法老王?他忍不住一聲輕嘖,因為那是一個既諷刺又從不屬於他的名字……「我並不屬於這裡。」

「這不是一個選擇,」堤亞一點都不喜歡他說這話的口氣:「而是你的命運。所以不管你覺得自己究竟屬不屬於這裡,那都是你要學著去接受的事。」

「我正在學了,不是嗎?」他的語調裡難掩那抹不滿:「只不過在我還沒有被強冠上一個我無法逃脫的命運之前,我還需要一點的時間適應。」

雖然堤亞也不喜歡那樣的回答,但那卻是她預料中的事。因為阿門厚德自幼便被訓練成為大祭司,也向來沒有辦法在人前自處。「你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調適。」她說道:「在那之前,好好地盡到你的責任。」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便轉身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她一點也不期望阿門厚德能有所作為,她之所以來也只是為了確保一切的事情都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正如她所預期的一樣,阿門厚德的寢宮裡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分散他注意力的東西。阿門厚德與薩摩斯不一樣,只要她任由他保持現狀,那麼以阿門厚德孤僻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為她惹來任何禍端的。

也一直等到堤亞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視線之外,阿門厚德這才又將視線鎖在窗外,任由自己的思緒漫遊。他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個由堤亞完全掌控的埃及,以及一個人們根本無法自主卻只能任由權力宰割的的國家。他很確定的是,那是一個他永遠不想要屬於的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