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究竟是以什麼心態吻她的呢？

 

望著窗外的景色，邵志薰的腦子滿是混亂。

江子壐吻她的畫面，總是不自覺地與他吻孫鈺彤的畫面重疊。

如果，他是因為愛孫鈺彤才吻她的，那麼，他又是以什麼心態吻她的呢？

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唇，他炙熱的吻似乎還殘留在唇上……

他，感受得到她的情感嗎？

「叮噹。」

門鈴聲剎然地打斷她所有的思緒，她回了神，不記得自己和誰有約。

子瑜和子壐都有她家鑰匙，那麼這個時候，誰會來找她？

她遲疑了一會，這才起身去開門，卻在看見江子壐的身影之後，而變得不知所措。

「你……」她整整自己乾澀的喉嚨：「不是有鑰匙嗎？」

他沒有開口，只是順手提起她最愛的燈籠滷味一聲：「對不起。」

她楞了會，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卻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他因為吻她的事而感到抱歉嗎？

好奇怪，心中竟然覺得苦苦的。

原來……

吻她的動作對他來說，是件值得抱歉的事？

她沒有開口，卻看見他這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項鍊。

眼前的項鍊更讓她大眼，那不是今天下午在專櫃看到的那條項鍊嗎？

為什麼……

「妳喜歡吧？」他接了口：「看妳盯著它看的樣子，就知道妳很喜歡。」

這……

「很貴吧？」她還沒忘記它的標價。

「收下吧。」他放進了她的手中：「難得看妳喜歡這種女人的東西，就當是跟妳賠罪好了。」他猶豫了一會：「剛剛的事……」

她的心頭一緊；他，還要講什麼嗎？

「不會再發生了。」

他在向她保證嗎？

為什麼這樣的保證，讓她的心口像是要讓人撕碎一般？

原來，在他的眼裏，真的是把她當成妹妹，所以才會覺得荒唐吧？

因為把她當成妹妹，所以才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回來向她道歉吧？

想哭……

卻沒有辦法在他的面前表現所有的情緒。

望著他放進她手中的那顆紅色琥珀淚珠……

她不禁一聲苦笑；這墜子，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可不是……」

她深吸了口氣，強抑著心中的痛苦，佯裝了抹子瑜慣有的微笑：「虧我還把你當親哥哥看待！下次再這麼非禮我，那我就要報警了。」

兄妹之間，應該都是這麼開玩笑的吧？

只見他回了抹淺笑，這便將雙手插進自己的口袋：「那我走囉。」

「今天不過夜嗎？」

「不了。」他輕笑：「又沒有要躲女人，我還是回家睡好了。免得妳像子瑜一樣，以為我要非禮妳。搞不好……」他自嘲：「我真的有戀妹情結。」

因為現在，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沒有攔他，因為此刻兩人的心情，都是混亂。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後面，邵志薰關了門，靠在門背上看著手中的琥珀墜子。

這血淚似的琥珀墜子……

像極了她對子壐的愛戀。

是不是這一輩子，她真的註定了只能當他的妹妹……

 

* *     *

 

從來沒有看過子瑜這麼幸福的笑容……

 

此時坐在子瑜身前的子壐和志薰，像極了子瑜的代理父母。

這麼坐在子瑜和薩維爾面前，像在檢視女婿合不合格似的。

「薩維爾，這位是我哥和我最好的朋友。」

子瑜一連串流利的法文，也不知道到底在講什麼，只見薩維爾禮貌性地點點頭，搞得志薰也反射性地回個禮。

「你的法文好嗎？」志薰輕聲地問身旁的子壐。

「不好。」只見他搖搖頭：「英文可以。法文就真的一個字也不懂。」

「我也是。」

這下子，兩個年輕人看起來都像是鴨子在聽戲，想必子壐的父母會更有這樣的感覺吧？

「子瑜。」子壐沈默了一會之後終於開口：「妳沒教他中文嗎？」

「不是沒教！」子瑜嘟了嘴：「是中文太難學吧？又不是像外語那樣，二十六個字母拼一拼就是一個字了。」

是沒錯…

「可是，妳不會準備就這麼帶他回去看爸媽吧？」

「不然要怎麼帶回去？」子瑜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爸媽要聽不懂，我會幫忙翻譯啊！」

「妳不會真的想比我早嫁人吧？」論輩份，他還是算個長輩啊。

「嘖！」子瑜吐個舌頭：「等你結婚，我都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個世紀了！像你這樣的笨蛋，真可以娶老婆，鐵定也要暗戀你很久的人，才可以包容這種笨的程度吧？」說著，她意有所指地望向一旁的志薰。

志薰低了頭，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

「幹嘛又叫我笨？」子壐很明顯地不滿：「有妹妹一天到晚叫哥哥笨的嗎？」

「本來就是！」有這樣的哥哥真是家門不幸：「反正，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我要真結了婚，爸媽鐵定馬上找你開刀的！」

「這個男人，鐵定是眼睛瞎了，才會想要娶妳這種老婆吧？」

「嘖！」子瑜又是一個鬼臉：「誰需要你的意見啊？！」說著，她又轉向一旁的志薰：「志薰，妳覺得怎麼樣？不錯吧？」

志薰抬頭看了薩維爾一眼，外國人的長相她不會評論好不好看，總覺得都是一個樣，但這個男人……

看得出來很愛子瑜。

應該會好好地珍惜她吧？

「嗯。」她點點頭：「會是個好丈夫吧。」

「是啊。」她像是得到認可似地，滿意地又彎上薩維爾的手臂：「我也覺得他會是個很好的老公呢！」

「嘖！」子壐一臉不屑：「噁心死了。」子瑜去了一趟法國之後，一點都不在意在大庭廣眾下卿卿我我。

「要你管啊？」子瑜根本不把子壐的意見當意見，順手就拉著薩維爾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們要去趕飛機回南部看爸媽了啦！不陪你們聊了！等我回台北再打電話給你們。」

「要是爸媽不答應呢？」子壐挑釁道。

「那我就私奔囉！」子瑜吐吐舌；明理的爸媽，才不像老哥這麼死腦子，轉不通的！

「真是不孝。」

「你才是吧！瞎了眼了，眼前的不要，盡要往外面找些有的沒有的？」

「喂！」子壐又皺起眉頭：「妳那話是什麼意思啊？」

「就說你笨嘛！」子瑜裝個鬼臉：「自己不會想啊？」

「妳──」子壐的抗議只得到子瑜一個鬼臉，壓根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這便拉著薩維爾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在要出了餐廳門口之際，薩維爾又回頭望了眼位子上的子壐和志薰問道：「他們，是情侶吧？」

情侶？

子瑜回頭望了眼，看著那個暗戀她老哥十六年的邵志薰，她就是一抹無奈的笑：「那要看我那個笨蛋老哥，什麼時候會發現囉！」

那個笨蛋老哥……

唉！再不發現自己的情感，志薰總有一天會跟別的男人跑了。

 

一直等到他們離去，子壐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這便伸手啜了口桌上冷掉的咖啡。

「不生氣嗎？」

志薰的問話得來他的注意。

「生氣？」

他不懂；有什麼好生氣的？

「子瑜被別的男人搶走了，你不生氣嗎？」

他楞了會：「不會。」他搖搖頭：「那種笨蛋妹妹，再沒人娶她，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面對羅昕傑與薩維爾的態度是極端的相異。

為什麼？

他自己也不清楚；應該是因為薩維爾己經是子瑜的未婚夫，而那個叫羅昕什麼傑的男人，只是志薰的追求者吧？

他隨便為自己找個籍口。

「是嗎？」

他聽見志薰淡淡地一句，轉過頭，恰巧看到她頸間的項鍊。

「妳載了？」

意識到他的注視，邵志薰反射性地伸手摸上頸間的墜子：「嗯。」她點點頭。

「很少看到妳載飾品。」

是嗎？

她輕揚一抹笑：「因為，我真的很喜歡琥珀的東西。尤其是這麼貴的項鍊，不載可惜吧？」事實上，是因為鍊子是他送的原因吧？

這樣載著，讓她有種他就在身邊似的。

「很適合妳。」他讚美道。

「謝謝。」

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應該說適合的，是她此刻的心情吧。

她伸手不自覺地撫著墜子，思考陷入冥想當中。

但這樣毫無意識的舉動，卻讓一旁的子壐看得出神。

鮮紅的墜子更顯她肌膚的皙白，修長的手指在頸窩磨蹭的動作，讓他不自覺地有種無由來的衝動。

該死的──

意識到自己的暇想，子壐急忙撇開自己的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害怕再這麼下去，他真的會被列入戀妹情結的變態行列中！

「我們走吧。」他站起身，試圖擺脫那滿腦子的暇想。

「疑？」

「我有點事要先走了。」

事實上，他害怕再這麼待下去，自己很難不做出越距的舉動。

離開她，可以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志薰剛回過神，還不能反應，就看見子壐掏了錢放在桌子上後便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不知怎麼地，心頭一陣莫名地緊澀。

難到，子瑜不在，跟她單獨相處是這麼困難的事嗎？

還是……

急著想去跟孫鈺彤碰面吧？

她站起身，跟上他的腳步；只覺得這樣的單戀，開始變得好累……

 

* *     *

 

「走囉！掰掰。」

 

志薰向門口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正準備出門去搭捷運，卻因為門口駐守的人而楞了住。

「子壐？」

她不確定地問了句，很少看子壐這樣沒有打電話就出現在她公司樓下的……

「你怎麼會在這裏？」

子壐抬了頭，也不知道他等多久了，只見他甩甩腳聳聳肩的：「剛剛在附近跟客戶開完會，猜想妳大概也快下班了，所以來看妳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可是……」她皺了眉頭：「鈺彤呢？」

她以為，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會想去找孫鈺彤才對……

「習慣跟妳吃飯了。」他說得像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一樣：「想想，我們好像也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可不是嗎？

好像自從孫鈺彤的出現之後，他們倆個就很少像以前一樣，坐下來好好地吃一頓飯。

她以為，她己經再也進入不了他的世界了……

「是嗎？」她一聲淺笑；因為子壐的出現，而感到一種淺淺的喜悅。

「走吧。」

他突然拉著她手的動作讓她剎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去哪？」

「看妳想吃什麼，我們就去哪吧。」

此刻的子壐，好像又回到了所有的事都還沒有發生之前。

她輕揚了嘴角，心裏頭一股暖流。

突然好希望，這一切都可以停留在這一刻。

即使……

只是當他的代理妹妹。

她都覺得足夠了……

 

* *     *

 

「真想不到，連子瑜都快要結婚了。」

 

志薰啜了口酒，喜歡兩人這樣東南西北聊的感覺：「再過一陣子，我真的就要被列入老處女的行列了。」

「老處女？」

「可不是！」她點點頭：「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所以，女人只要過了三十，行情就不太看好了。再不趕快找個男人，恐怕就嫁不出去了。」

「是嗎？」他回答得不以為意「沒什麼不好的。」

反正婚姻之於他，向來不是個必需品。

「你當然沒什麼不好啊！」志薰嘟了嘴：「你是個男人，當然沒什麼關係！拿酒來比喻好了，如果男人像紅酒，女人就像啤酒……」

「那是什麼奇怪的比喻？」

「才不奇怪呢？」她可是覺得自己的比喻很有道理：「紅酒的話，就會愈沈愈香，愈多人愛啊！啤酒呢──放了太久，過了保存期限，就沒人要了。」

「是嗎？」他回了一抹性感的笑：「以妳的行情，不可能擔心沒人要吧？」

「嘖。」她一聲輕哼。

若不是因為暗戀他的話，怎麼可能沒人要？

她不想回他的嘴，低頭吃了口盤中的菜。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她變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好險……

她暗自欣喜；今天的子壐像往常一樣，並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這種感覺，應該是兄妹之情吧？

子壐望著低頭吃飯的她，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已。

對於志薰，他沒有任何的暇想，也沒有任何的衝動。

他單純地喜歡和她一起聊天，一起吃飯。

就像現在一樣，他跟她並沒有任何親蜜的舉動，但，就像家人一樣。

她之於他，就猶如子瑜的存在是一樣的重要的吧！

也應該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看到志薰與其他男人約會的時候，他也會混身的不自在吧？

應該是因為，他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妹妹吧？

會吻她的原因……

他還是不斷地在為自己的行為做辯解；應該純粹只是想要逗她吧？

只不過……

老實說，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她。

他發現；志薰其實是個很美麗的女人……

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

「在看什麼？」

志薰這麼突而其來的一句話，斷然地打斷他所有的思緒，他望著她的臉，有半响的時間沒有辦法做任何的反應。

才意識到她的嘴角有顆飯粒，正準備伸手去幫她拿掉時，他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對不起。」他伸回了手，改接起自己的電話。

有那麼一刻，志薰以為自己的心跳又要因此而停止了。

趁他接電話的時候，她趕緊低頭拍掉臉上的飯粒。

要真的讓他發現自己因為他這麼簡單的動作而臉紅，她才真的百口難辯呢……

「……我現在正在吃飯……」

她聽見子壐深鎖了眉頭輕道。

電話的那一端，應該是孫鈺彤吧？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這樣的想法，竟也讓她的心頭一陣酸痛。

再怎麼樣，做妹妹的她，都不該跟他的女朋友爭寵吧？

雖然，現在的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夠留下來陪她吃完這頓飯……

「你去吧！」她做個手勢輕聲地說，示意他可以先行離去：「帳單我付，會記到你的頭上去的！」

子壐望著她猶豫了一會，這又朝電話裏說了句：「我馬上過去。」

說罷，他掛了電話，像是欲言又止的……

「走吧！」她善解人意地揮揮手：「等一下被女朋友甩了，可別怪到我頭上來喔！」

他揚了嘴角，站起身子。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太確定心裏頭那一秒的情感是什麼。

應該是妹妹吧？

他還是這樣告訴自己；他對於志薰的情感，應該是很單純的妹妹吧？

他笑自己想太多……

「帳單留給妳付囉！」他拎起自己的外套，轉身便朝門外的方向走去。

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邵志薰臉上的微笑，在確定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後，便整個垮了下來。

本來，還期望他會向以前一樣，選擇和她吃飯而不理會女朋友的……

唉──

她將整個頭埋進手裏。

她，到底在期望什麼呢？

對方可是孫鈺彤耶，她怎麼比得過她呢？

可是，每次看他為她離去的身影，她就會不自覺地感到心痛……

那這樣的感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呢？

她，要到什麼時候，才不會一直像個傻子一樣地戀著他呢？